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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容鈺,終究不姓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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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子石這次其實是受了指示特意過來的,他只是沒有想到容鈺都已經成了一個賤民了,竟然還敢傷他!

此等奇恥大辱,他自是不甘忍受。

但攝於容鈺的氣勢,一時間,他竟然不敢再上前。

再加上他傷勢不輕,容鈺絲毫沒有手下留情,若是留下什麽病根,那就完了!最終,安子石只能壓抑著怒火,帶著人鎩羽而歸。

但口氣卻生生的壓在了胸口中。

“傅將軍為何不出手?”路上,他按耐不住冷臉質問傅晟,“若是你出手,容鈺豈還能那般囂張?她都是個廢人了!”

“廢人?”傅晟微微擡眸,唇角輕勾,淡聲道,“安公子嘴上那傷莫不是擺設不成?”

安子石面色一變。

不錯,若容鈺是廢人,那他這個被廢人傷得毫無還手之力的人,豈不是連廢人也不如?!

未等他回答,便又聽傅晟輕咳了一聲,蒼白的臉上病容似是更重了一些,那寬大的衣袍下顯得空蕩蕩的。他騎在馬上,搖搖晃晃的,看上去似乎一陣風便能給吹倒了。

“況且,傅某不過是個病弱之人,哪裏是阿鈺的對手?而且——”

那玉面郎君微微頓了頓,長長嘆息了一聲,“安公子,傅某不姓安,今日只是受安大人之托而已。”

“何況,安公子真的以為你能要了阿鈺的命?便是安大人也不會允許的。”

安子石臉色變幻不定。

他當然知道這一點,他可以羞辱容鈺,可折磨她,卻絕不能要了她的命。

只是自己心裏清楚是一回事,由別人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。傅晟說完,便駕馭著馬悠悠朝前走了。

看著那道清瘦的背影,安子石忽地冷笑了一聲,高聲道:“阿鈺?傅將軍叫得這般親近,可你說,經過今日一事,你的阿鈺會怎麽看你?”

此話一出,安子石便敏銳的看到那人的身影微微頓了一下。

見此,雖傷口劇痛,但他卻依舊忍不住笑,“傅將軍重情重義,那容鈺雖只是鳩占鵲巢的假貨,可你們多年情誼卻是真的,想必傅將軍也舍不得吧?”

傅晟的病弱與他的足智多謀一樣出名,世人皆知,他能成為有名的儒將,靠得從不是強壯的體魄與武功,而是一顆七竅玲瓏心。

安子石其實也沒指望傅晟這病秧子能幫他打敗容鈺,今日帶著傅晟一起,不過是想羞辱容鈺一番。

雖最後與他的計劃相去甚遠,可這個目的,到底還是達成了。想一想,昔日生死與共的戰友,結果站在自己的對立面,豈不是讓人肝腸寸斷?!

“傅將軍,你說,那容鈺現在傷心嗎?”

傅晟只頓了一瞬,便騎著馬繼續朝前走了,他甚至連頭也沒有回,聞言,竟是還笑了一聲。然後,不疾不徐地道:“當初的情誼確實是真的,可是自古恩義兩難全。容鈺,終究不姓魏。”

而他,是魏家所救,有此成就,也與魏家的扶持離不開。他效忠的從不是什麽魏將軍,而是將軍府。

所以,既然恩義不能兩全,那便舍棄一樣吧。

而傅晟的意思是,他選了恩。

安子石面色有些難看,還想再說什麽,卻見那傅晟已經騎著馬走遠了。青衫隨風飄揚,那馬上人背脊挺直,哪怕與曾經的生死之交決裂,可於他來說,似乎也無甚影響。

“傅晟,”安子石咬了咬牙,“果然不虧是殺將,夠狠!”

傅晟雖出身將軍府,可如今早已不是那些小兵小將,已是朝廷三品武將,自然有自己的府邸。

只是,他先是去了將軍府一趟,向長樂郡主請了安,這才回了傅家。

傅家不大,但因著只有他一個主子,因此倒是也顯得很是空曠。

到家時,天色已黑,該是用晚膳的時間了。可傅晟卻揮退了管家隨從,自己一個人進了書房。

不知何時,天上已經掛上了一輪彎月。

書房並未點燈,只星星點點的月光透過窗扉映了進來,驅散了一角黑暗。傅晟倚在窗前,忽地仰頭,只見一個小小的黑點由遠及近,朝他飛了過來。

很快,便落在了他面前的窗戶上,竟是一只鴿子。

它腳上綁著一個紙筒。

是一只信鴿。

片刻,傅晟取下了那封由鴿子送來的信,也不知它飛了多久,那信上竟是沾上了一點冰霜。

京城不過才入秋而已,又哪裏來的冰霜呢?

“屈指西風幾時來,只恐流年暗中換[1]……”他只看了那紙條一眼,便猛地捏在了手心,唇角不知何時溢出了一絲血線。

恩義兩難全,可於他,卻不僅僅是恩義。

**

安子石那些人離開後,容鈺又休息了一會兒,便又拿起鐮刀開始割麥子了。她的動作越來越利落,速度也越來越快,看上去竟是不比那些老農差。

容威幾次擡頭看她,張張嘴想說什麽,可最終卻是閉了嘴。

但是他本就不是那種能隱忍的性子,還是半大小子,忍了許久,等到割完麥子回家後,他終是忍不住開了口。

“你……能教我武功嗎?”

須臾,他脫口而出。

說完之後,他有些後悔。可是話都說出去了,他索性硬著頭皮看著容鈺。他發育的不算太好,身子瘦小,身量也不算高,如今堪堪到了容鈺的肩膀。

夜色下,他的眼睛倒是亮得嚇人。

容鈺腳步未停,只看了他一眼問道:“為何想學武?”

想到白天時來找茬的那幾個人,容威便忍不住握緊了拳頭。他那時憤怒無比,恨不得沖上去把那些人狠狠揍一頓!

可就在他要沖上去的時候,容鈺卻率先出手了。

容威雖然小,可他不傻。

他很明白,自己這種的就算沖上去,其實也不是那些人的對手。可是任由那些人侮辱什麽也不做……他也是不可能做到的!

大不了就同歸於盡!

但他沒想到,在他眼中已經成了……雖然很不願意說那兩個字,可事實確實如此。他聽說書先生說過,那些武者如果沒了內力,又廢了手,那就成了被拔了利爪的貓,不足為慮了。

可容鈺卻不是。

她只憑著一只手,便把那個混蛋打成了那副德行!簡直不可思議!當然也很大快人心。

聞言,容威眼睛發亮,回道:“如果我會武功,那就把那些混蛋打趴下!有了武功,想做什麽不行啊?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憋屈了。”

容鈺哦了一聲,表示聽到了。

“那我們什麽時候開始?明天早上我就可以!”容威興奮的道。

“開始什麽?”容鈺淡淡看了他一眼,輕聲道,“我有說過要教你武功嗎?”

容威懵了。

“……你為什麽不教我?”

“我為何要教你?”容鈺淡聲道,“教你武功,我能得到什麽好處嗎?”

容威想說當然是因為你是我姐,我是你弟弟啊!可是話到嘴邊,卻恍然想起,自從容鈺回到家中一來,他其實一句姐姐也沒有喚過。

思及此,那話便怎麽也說不出了。

“……不教就不教!”容威咬著牙哼了一聲,“大不了我自己學!”說罷,提著自己的鐮刀就朝家裏沖去了。

他發狠的想,等自己練成了絕世武功,就讓這混蛋姐姐後悔去吧!

他們可是姐弟,她能學會,他就也可以!

將軍的弟弟怎麽可能是個普通人呢?再差……也是個校尉吧!對,就是校尉。不過……校尉是幾品來著?

身後,柔和的月色下,容鈺看著那黑瘦的小子像只憤怒的小豹子似的沖得飛快,帶著少年獨有的意氣活力,唇角終是忍不住翹了起來。

因著這事兒,姐弟兩人冷戰了。

當然,是容威單方面的冷戰。容家其他人甚至都沒有察覺。

而容威也說到做到,果然從第二天一早開始就起床練功了。他之前去鎮上的武館看過,知道練武是要從基本功開始的。

容威也不知道基本功包括了什麽,只知道紮馬步。

但內行人才知,這紮馬步其實也是有講究的。

容威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外行人哪裏知道這些,紮得別別扭扭的。院子就這麽一點點大,容鈺自是看見了。

不過她什麽話也沒說,仿佛沒有看到,專註做自己的事。

容家田地不多,他們姐弟兩個割了三天總算是割完了。因著這幾天,容鈺經常在外面幹活,村裏人也知道了容家的親女兒回來的事。

村子裏就這麽大,平日也沒什麽樂子,難得有點新事,便都很是好奇。

容鈺並未刻意掩藏自己的身影,遇到村裏的長輩,也會主動打招呼。她長相好,又有禮貌,且氣質不凡,說實話,甫一出現,便讓村裏人驚艷了。

“這阿鈺什麽都好,只可惜啊,竟是個殘疾。你們看到她的右手了嗎?那樣子,是斷了吧。”

眾人皆是唏噓。

“是啊,真可惜了!怎麽就斷了一只手呢?”有人嘆惋,“也不知容家這個女兒之前流落在了哪裏……阿鈺幹活那般利落,又勤快,如果手是好的便好了!”

在村裏人看來,容鈺確實處處都好,尤其是不怕苦不怕累,這樣的姑娘可是很優秀的。

“若不是因為阿鈺斷了一只手,我都想替我侄子去容家提親了。”

“哪裏輪得到你啊,我家兒子也正當婚齡呢!”

只可惜,這手斷了就是斷了,再欣賞容鈺,她們也有些猶豫。

“要我說,容家這是虧了!”有人就道,“之前的瑄丫頭多優秀啊,知書達理、溫柔賢惠,可如今,卻換回來一個殘廢,可是虧大了!”

這些人討論的時候,顧氏剛好提著塊肉從附近經過,那些人雖然降低了聲音,可顧氏還是聽見了。

這臉色當時就變了。

這些日子家裏忙秋收,兩個孩子都苦了,如今好不容易忙完,顧氏便想著給孩子做些好吃的。

正好當家的也需要好好補補,所以便咬咬牙去割了塊肉。

可此刻,她看著手上的這塊肉,忽地就沒了胃口。

她提著肉匆匆回了家。

家裏,容威還在紮馬步,憋得臉色通紅。容鈺正拿著掃帚掃地,她的右手垂放在身邊,用左手提著掃帚。但即使如此,她幹活的速度也不慢,而且明明只是掃地,但這樣普通的動作,由她做起來竟也多了一分說不出的好看。

比之村裏所有的姑娘都要好看。

可顧氏卻註意不到這些了,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容鈺那只明顯不正常的右手上。半晌,終是忍不住道:“家裏還有些錢,你去把你的手治了吧。就算治不好,也讓大夫給弄得好看一些。至少……至少別看上去就像是殘了的。”

話落,小院裏就是一靜。

容威一抖,馬步都紮不穩了。

他本能地擡頭朝容鈺看去,便見那張本有了三分溫色的臉,頃刻間卻又像是籠上了一層冰霜。半晌,她啟唇,輕輕應了一聲:“好。”

可他卻分明瞧見,她握著掃帚的手指已然發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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